陷入掌心,那枚蟠龙玉佩的棱角硌着指骨生疼。
然而,另一幅画面又硬生生挤了进来,弟弟李泌温煦的笑容,临死前将崔穆清托付给自己时那殷切信任的眼神,还有自己那句掷地有声的承诺:“姐姐必护你妻儿周全!”
承诺与血仇,宗室存续与个人信义,如同两股巨大的、方向相反的洪流,在她胸中猛烈地撞击、撕扯、咆哮。
她只觉得胸口窒闷欲裂,眼前阵阵发黑。那身象征权力与地位的红衣,此刻仿佛化作了烧红的烙铁,紧紧裹缠着她,烫得她每一寸肌肤都在剧痛。
李漟下意识地抬手,指尖用力按住了突突狂跳的太阳穴,那动作带着一种极力抑制的烦躁与深重的疲惫,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。
堂下十三双苍老的眼睛,此刻都死死地、带着近乎哀求的逼迫,聚焦在她身上。那些目光,充满了期冀、焦虑、算计,还有那份沉甸甸的、名为“亲情”的沉重枷锁。
他们看着李漟长大,曾在她蹒跚学步时递上糖果,在她受委屈时出言维护,在她初掌权柄时倾力扶持。他们是李漟的长辈,李漟的依靠,李漟的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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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此刻,这些熟悉的面孔,这些温暖过的记忆,都化作了无形的巨网,勒得李漟喘不过气。
他们用“大局”和“亲情”编织的绳索,正一寸寸收紧,要将李漟拖向那个违背本心、毁弃承诺的深渊。
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凝固。李漟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细微的颤音。
她猛地闭上眼,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,如同被狂风摧折的蝶翼。再睁开时,那双凤眸深处,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痛苦、挣扎,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。
她看清了,看清了这堂皇灯火下冰冷的交易,看清了这些慈蔼面孔下不容置疑的宗室意志。
她李漟,这尊贵的嫡长公主,权倾朝野的天下兵马大元帅,说到底,也不过是宗族这庞大家园里,一个身不由己、被无数丝线牵扯的傀儡罢了。
一股深重的、冰寒刺骨的无力感,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。那支撑着她一路走来的刚硬脊梁,在这一刻,仿佛被这无形的重压生生压弯了几分。
李漟缓缓地从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威的紫檀木圈椅中站起身。动作间,那身红裙微微晃动,在满堂死寂中发出极其细微的窸窣声,却如同惊雷般敲在每个人心头。
“此事……”李漟顿了顿,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,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才能从喉咙深处挤出,“容我再思量三日。”
声音轻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边缘的疲惫。
说罢,不再给任何人开口的机会,蓦然转身,那抹烈烈的红影,决绝地、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仓促,朝着厅堂那扇洞开的楠木大门走去。
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厅堂里回响,每一步,都踏在凝固的空气上,也踏在满堂宗老的心坎上。
灯火将她离去的背影长长地投在地上,那影子随着她的脚步摇曳、拉长,最终在门槛处猛地一折,仿佛被无形的利刃斩断,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孤绝与脆弱。
门外廊下悬着的灯笼,将昏黄的光晕投在她身上,那身红裙在光影交错中失去了堂上的霸道,反而显出一种凄艳的、被遗弃般的伶仃。
那抹刺目的红终于彻底消失在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。
澄怀堂内,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,比先前更加沉重粘稠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侍立角落的婢仆们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,连呼吸都屏住。方才还言辞恳切、步步紧逼的庄承训、庄承弼、庄承业三人,面面相觑,脸上火辣辣的,方才那些义正辞严的话语,此刻回想起来,竟显得如此咄咄逼人,面目可憎。
其余诸老,亦纷纷垂首,有的盯着自己袍服上的纹路,有的望着杯中早已凉透的残茶,眼神闪烁,无人敢率先打破这难堪的沉默。
“够了!真真是够了!”
一声苍老而饱含怒意的低吼,如同平地惊雷,骤然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众人悚然一惊,齐齐望向声音来处。
只见一直端坐左首、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代王庄承嗣,此刻猛地一掌重重拍在紫檀木的案几之上。那力道之大,震得案上杯盏“哐啷”作响,茶水四溅。
他须发皆张,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老脸因极致的愤怒而涨得通红,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熊熊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