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海寇尸首两百一十六具,皆是乌合之众。”
他特意加重了“乌合之众”四个字。
许琅睁开眼,眼底的血丝如同蛛网,但那深沉的悲痛已被一种更加冰冷的寒芒所取代。
他站起身,目光扫过这片人间炼狱,声音沙哑而低沉。
“第五处了...定方,看出问题了吗?”
张定方沉默片刻,沉声道:“末将也觉得蹊跷,这些海寇装备杂乱,毫无章法,打家劫舍、欺凌妇孺是行家,但若论战阵厮杀连地方卫所的兵丁都不如!”
“他们绝不可能是在海上全歼破浪营、重创三大营、逼死江老帅的那股精锐海寇!”
“不错!”
许琅猛地转身,看向海州城的方向说道,“从我们进入海州到现在,遇到的尽是这些散兵游勇,流寇蟊贼!”
“他们烧杀抢掠,制造恐慌,所过之处鸡犬不留!”
“但是那支能重创我大乾水军精锐的真正敌人呢?!他们去哪儿了?!”
“围城?若真在围城,我们这一路疾驰,不可能遇不到他们的游骑哨探,更不可能让这些散兵游勇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后方流窜劫掠!”张定方立刻接道,覆面下的眉头紧锁,“这不合常理,除非...”
“除非他们根本就没想围城!”
许琅的声音冰冷刺骨,“或者说围城只是假象,他们的主力根本就不在海州城下!”
这个结论,让在场的所有黑袍军将领心头都是一凛!
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。
如果那支真正强大的海寇主力不在海州城下,那他们在哪里?
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制造混乱,吸引官军注意力,真正的目标又是什么?!
“调虎离山?”
张定方声音凝重,“难道他们的目标...是其他地方?”
许琅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走到一具海寇头目的尸体旁,用剑尖挑开其破烂的衣襟。
一块粗糙的、刻着狰狞海蛇图腾的木牌掉了出来。
他又走到另一具尸体旁,同样发现了一块类似的木牌。
这些木牌,与去年在极乐岛上那些真正东夷武士所携带的、象征身份和部落的精美腰牌,截然不同。
粗制滥造,如同批量生产的垃圾。
“这些人不是真正的东夷武士。”
许琅用剑尖挑起一块木牌,眼神锐利如刀,“他们是炮灰,是被驱赶着上岸,制造混乱和恐慌的弃子!”
他猛地站起身,目光投向那依旧在燃烧的村落废墟,声音低沉而充满了凛冽的杀意:
“有人在下一盘大棋!用我海州数十万军民的血泪做棋子,用这些流寇的命做掩护!”
“真正的毒蛇藏在暗处,正对着我们亮出了致命的毒牙!”
“传令!”
许琅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冷硬,“全军加速,目标不变,海州城!但进入城防范围后,立刻进入最高戒备!派出所有斥候,以海州城为中心,向外辐射百里!给我查!查所有可疑船只动向!查所有异常兵力集结!查那些真正精锐海寇的踪迹!掘地三尺,也要把他们挖出来!”
“另外...”
他看向张定方,眼中寒光闪烁,“派快马持我令牌,先行入城!”
“告诉苏国瑞,海州水军残部立刻收缩防线固守城池,没有本公军令,一兵一卒不得擅自出击!
“违令者,斩!”
“末将遵命!”
张定方肃然领命,立刻转身安排。
许琅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彻底毁灭、只剩下死亡和灰烬的村庄,翻身上马。
悲悯已被压下,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冷静和即将喷发的、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!
“走!”
他一抖缰绳,墨风再次扬蹄。
黑袍军铁骑再次化作沉默的黑色洪流,碾过满地的尸骸与焦土,朝着那座依旧被迷雾笼罩、危机四伏的海州城,狂飙而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