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,消散在初夏的风里。
紫宸殿内,药气刺鼻。
皇帝躺在龙榻上,面色灰败如陈年宣纸。见二人进来,他艰难抬手,腕间佛珠哗啦作响:"近前..."
柳青芷跪在榻边,发现皇帝枯手中攥着幅绢画。画中女子凤眼朱唇,眉目与她有七分相似,额间一点朱砂如血。
"先皇后若在..."皇帝摩挲着画像,"定会喜欢你。"
顾景煜突然重重叩首,玉簪击在青砖上铮然有声:"父皇保重龙体!"
"傻孩子。"皇帝轻笑,忽然从枕下取出紫檀木匣,"给你们。"
匣开处,一对羊脂玉佩静静躺在杏黄绸缎上。两玉相合,正成太极阴阳鱼图案,鱼眼处各嵌一颗罕见的黑珍珠。
"大婚那日...戴上。"皇帝气息渐弱,"朕怕是...撑不到..."
柳青芷突然取出随身银针:"臣女斗胆,为陛下行针。"
不等回应,她己掀开锦被。皇帝枯瘦的脚踝上,青紫色脉络如蛛网密布,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目。
"毒?"顾景煜声音发颤。
"慢性鸠毒。"柳青芷下针如飞,银针在穴位间起落如蝶,"至少...潜伏三年了。"
皇帝闭目长叹:"果然瞒不过柳卿的女儿..."
"父皇早知中毒?"顾景煜猛地站起,玉带撞翻案上药碗,"为何不..."
"帝王之术..."皇帝苦笑,突然呕出一口黑血,"肃王余孽未清...朕若声张..."
柳青芷急点他人中穴,殿内顿时乱作一团。孙德全带着太医匆匆赶来,撞倒了鎏金鹤形灯架。
五月初八,天朗气清。
寅时初刻,柳青芷便被十二位梳妆娘子唤醒。为首的正是王月梧,藕荷色襦裙衬得她肤若凝脂。
"娘娘稍安。"王月梧执螺子黛为她描眉,"《妆台记》有载,大婚宜用远山黛。"
铜镜中,柳青芷看着这位京城第一才女。传闻王尚书为逼女儿嫁入侯府,曾将她锁在绣楼三月,如今却自愿来当梳妆娘子...
"臣女是偷跑出来的。"王月梧似看出她的疑惑,将凤钗插入云鬓,"多亏娘娘力争女科,家父才允我应考。"
说着取来嫁衣。正红织金云凤纹广袖礼服展开时,满室生辉。袖口密绣的九百九十九个"寿"字,是八十位绣娘熬了三十个昼夜的成果。
"真沉。"柳青芷试着抬手,腕上三对龙凤金钏叮咚作响。
"且慢。"王月梧突然从怀中取出靛蓝香囊,"缝在此处。"
正是祖母给的避子汤方。柳青芷颊生红晕,任由她将香囊藏进内衬。金线穿过衣料时,窗外传来悠扬钟声。
辰时正,太和殿前九百九十九级汉白玉阶铺满红毡。柳青芷顶着七斤重的九凤冠登上玉辇,前方丹陛之上,顾景煜着玄色衮冕而立,十二章纹在朝阳下璀璨夺目。
礼乐声中,她缓步上前。当指尖相触时,顾景煜忽然低语:"看西侧。"
顺着他的目光,柳青芷看见广场西侧站着三百余着儒衫的女子——都是听闻女科开设,千里迢迢赶来观礼的各地才女。
"礼成——"
随着司礼监拖长的唱喝,顾景煜为她戴上太子妃金印。沉甸甸的金链压在颈间,柳青芷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"别哭。"他借着扶她的动作,用拇指拭去她眼角泪珠,"胭脂要花了。"
晚宴上,皇帝强撑病体出席。当他把太极玉佩分别系在二人腰间时,柳青芷清楚听见那气若游丝的嘱咐:"江山...托付给你们了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