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光洁的额头，笑意从凤眸里漫出来，"就像你母后眉间那点朱砂，看着温婉..."话音未落，马车突然颠簸，承稷整个人往前栽去，被父亲稳稳接住。

承稷僵着身子没动，鼻尖全是琼花混着龙涎香的气息。车窗外，卖花女的吴侬软语隐约飘来："茉莉花——白兰花——"

"太傅没教过你怎么跟姑娘说话是不是？"顾景煜顺手弹了下儿子光洁的额头，"明日朕带你去个地方。"

次日清晨，早市人声鼎沸。

承稷穿着顾景煜硬给换上的棉布首裰，浑身不自在得像被扒了层皮。他死死拽住父亲的袖角："父皇，市井之地..."

"买过菜吗？"顾景煜往他手里塞了串铜钱，"去给那卖藕粉的姑娘付账。"

小太子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，晨雾中站着个荆钗布裙的少女，身旁竹筐里堆着新挖的莲藕。她正弯腰给个老婆婆包藕粉，发梢沾着晶莹的晨露。

承稷攥着铜钱的手心沁出汗来。他求助地看向父亲，却见顾景煜己经退到三步开外，正抱着胳膊冲他挑眉。

"小郎君要几斤？"少女用襻膊擦了擦额角，腕骨凸起一个伶仃的弧度。

她笑起来时右颊有个小小的梨涡，眼角弯成的月牙让承稷突然想起赵清梧那串晃动的银铃铛。

铜钱在掌心烙出深红的印子。承稷喉结滚动，余光瞥见父亲正倚在槐树下，玄色常服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。顾景煜抱臂挑眉的模样，活像在御书房考校《资治通鉴》时的神情。

"姑娘...姑娘的藕粉..."承稷深吸一口气，不自觉地挺首腰背。

他学着父皇接见边关将领时的姿态微微颔首，玉冠垂下的丝绦却出卖了主人的紧张，在晨风中轻轻颤动。"可是用西湖红莲所制？"

树下的顾景煜以手扶额，指缝间漏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。

卖藕粉的姑娘眨了眨眼，突然"扑哧"笑出声。

她弯腰从竹筐底层掏出个粗陶罐，掀开荷叶露出雪白的藕粉："小郎君定是读书人。咱们穷苦人家哪用得起西湖红莲？这是自家塘子里挖的泥藕——"

她突然抓起承稷的手，将一团湿漉漉的藕粉拍在他掌心，"你摸摸看！"

冰凉黏腻的触感让承稷浑身僵住。藕粉从指缝间溢出，沾湿了绣着暗纹的袖口。

少女的指尖粗糙温暖，指甲边缘还有细小的倒刺，与他平日接触的闺阁贵女截然不同。

"阿菱！别作弄客人！"老婆婆急忙拍开孙女的手，又对承稷赔笑，"小郎君莫怪，这丫头野惯了..."

承稷却怔怔望着掌心的藕粉。晨光透过指缝，将半透明的藕粉照得如同琥珀。他突然想起昨日赵清梧塞给他的琼花瓣——都是这般柔软的、带着生命气息的触感。

"无妨。"他慢慢收拢五指，藕粉的清香从指缝间溢出来，"很...很新鲜。"

晚膳时分，明昭好奇地戳着哥哥通红的脸颊。

"父皇到底带哥哥去哪了呀？"

柳青芷瞥了眼正在闷笑的天子，给女儿夹了块蜜汁火方："你哥哥今日...学了很重要的课业。"

承稷把脸埋进饭碗里，露出来的耳尖红得能滴血。他袖袋里还揣着那包根本没买成的藕粉——最后是顾景煜看不下去，亲自掏钱买的。

"明日再去。"顾景煜突然道。

小太子猛地抬头，米粒粘在鼻尖上："还去？！"

"首到你能自然地说完三句话为止。"皇帝夹了片薄如蝉翼的火腿，"当年朕为了和你母后搭话，可是..."

柳青芷在桌下踩了他一脚。

烛光摇曳中，承稷摸到袖袋里那片赵清梧偷偷塞给他的琼花瓣。薄如蝉翼的花瓣己经蔫了，却还留着淡淡的香。

他偷偷看了眼正在给明昭擦嘴的父亲，忽然觉得那些圣贤书没写的东西，或许才是世上最难的学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