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点‘理’,这点‘人味儿’。让那车轮碾过来之前,至少,让它卡顿一下,让坐着车上的人颠一颠,让被碾的人…稍微抬一抬头。”
她走到阿到面前,目光落在那本笔记上:“阿到,你是怎样的?”她的眼神锐利起来,“你是像秦可卿那样,看透了,就想用最激烈的方式去撞一下?还是…撞完了,发现车轮只是卡了一下,该来的还是会来,就怂了?或者…”她顿了顿,声音压低,“想别的法子,在车轮底下,给自己,也给像老陈这样的人,扒拉出一点能喘气的缝隙?哪怕那缝隙又小又黑?”
茶水间里只剩下咖啡机加热管的嘶嘶声。阿到没有立刻回答。他低头看着老陈那本厚厚的笔记。粗糙的封面,工整的字迹,记录着门禁的异响、墙角的渗水、垃圾桶的饱和度…这些最卑微、最琐碎、最被“未来”系统视为垃圾的数据。它们冲垮了精密的算法逻辑,不是因为强大,而是因为那算法逻辑里,根本容不下这种原始的、带着尘世体温的真实。
!他忽然明白了阿瑶的意思。有时候,“明白”历史的车轮无可阻挡,并不意味着束手待毙。秦可卿用死谋片刻喘息,是她的“顾眼前”。而他和阿瑶,用一本破笔记瘫痪了“未来”,也是他们的“顾眼前”——顾的是心中那口不能轻易咽下的气。
“路…是走出来的,不是想出来的。”阿到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而坚定。他抬起头,看向阿瑶,眼神里之前的茫然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决断。“老陈用脚走了十年,走出了这本东西。我们…刚走了一步。”他低头,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,里面是陈旧的墨迹,记录着某年某月某日,某个水龙头滴水的异常频率。“车轮要碾过来,挡不住。但我们可以学老陈,把每一步看到的、听到的、感觉到的…都记下来。”他抬起头,嘴角第一次勾起一个清晰的、带着冷硬意味的弧度,“记下那些‘异常’,记下那些被系统判定为‘无用’的‘尘埃’。也许…下一次车轮再碾过来的时候,这些‘尘埃’,能让它卡得更久一点。或者,让更多的人看清,那车轮底下,到底埋着什么。”
阿瑶看着阿到,看着他平凡的脸上此刻焕发出的那种近乎执拗的光芒,看着他紧握笔记本的、骨节分明的手。她缓缓地笑了,这次的笑容里,多了几分真实的暖意和赞许。她没说话,只是伸出拳头,在阿到紧握笔记本的手背上,轻轻碰了一下。
茶水间的门被推开,it小哥探进头,一脸焦虑:“哈主管疯了,叫嚣着要查监控,要找‘破坏分子’!你们…”
阿到合上笔记本,把它稳稳地抱在胸前,像抱着某种珍贵的火种。他看向it小哥,又看了看阿瑶,平静地说:“走吧。该顾顾下一个‘眼前’了。”
窗外,城市的钢铁森林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。玻璃窗上,模糊地映出阿到抱着笔记本离开茶水间的身影。那身影依旧淹没在人海中,毫不起眼。但在那本沉甸甸笔记的映衬下,又仿佛带着一种无声的、不可摧毁的重量。
落后者真正的优势,或许从来不是阻止车轮,而是让那些坐在车上、闭眼高歌的人,在每一次颠簸中,都不得不睁开眼,看清自己正碾过什么,以及,自己终将被碾向何方。阿到抱紧的,正是这份让傲慢者无法安坐的重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