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纸,倒真有了些道兵雏形。
左手边的粗陶盒子是刚用乱葬岗坟土捏成的,表面坑坑洼洼还沾着冰晶,触手一片森凉。里面装着给胡青青和蟒三太的小礼物。
火熊在轿底当软垫,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哼唧,体内火焰下意识往背部聚集,才能勉强抵住盒子传来的寒意。
乱葬岗离奉天城不过二十里地,八抬纸人抬着轿子健步如飞,鞋跟在冻土上敲出整齐的 “咔咔” 声。当城头梆子敲响三更时,一行白影已停在奉天城南门前。月光给纸人身上的符纸镀了层银边,它们垂首肃立的模样,像极了黄泉路上的引魂使者。
城楼上的哨兵揉了揉眼睛,以为自己看花了眼。再定睛一瞧,只见八具白纸人抬着顶素白纸轿,轿前立着个浑身冒火星的火熊,正用猩红的眼睛盯着自己。哨兵喉结滚动,手中的梆子 “当啷” 落地,惊起几只栖息在城头的乌鸦。
“黑…… 黑天遇鬼了!” 他声音发颤,连滚带爬地冲向传令兵房,撞开房门时差点栽倒在地,“快、快去通报张团长,府君…… 府君在城门外!”
此时的张团长正光着膀子坐在牌桌上,面前堆着小山般的银元,这些督军府刚刚印制的关东钱,摸起来就是比银子舒服,哗啦啦的响动听着就可人。
只不过张团长额角青筋直跳,他刚输了两局,正把怒气撒在端茶的小兵身上。传令兵推门而入时,正撞见张团长甩着骰子骂娘,麻将牌在桌上拍得山响。
“滚出去!没看见老子忙着呢?” 张团长头也不抬,手中骰子猛地砸向传令兵。
传令兵弯腰躲过,急声道:“团、团长,府君到城门了,要进城 ——”
“放你娘的狗屁!” 张团长一记耳光甩过去,打得传令兵原地转了圈,“深更半夜的,哪来的府君?再敢胡言乱语,老子把你丢进护城河喂王八!”
传令兵捂着火辣辣的脸,急得直跺脚:“是真的!城门外有八抬纸轿,跟着个火熊,纸人都…… 都跟真的似的!”
张团长正要发作,忽听得城头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。他心里咯噔一声,抓起外套就往外跑,登上城楼时,只见月光下那顶纸轿正沿着六七丈高的城墙缓缓升起,白绫帷幔在夜风中翻飞,像极了出殡时的引魂幡。火熊趴在轿顶,两只前爪扒着轿沿,在半空里扭来扭去,喉咙里发出不满的低吟,倒像是个怕高的孩童。
“张团长莫怪,” 元湛的声音从轿中传来,带着几分戏谑,“天冷路滑,贫道只好借道城墙,叨扰了。”
张团长望着缓缓落地的纸轿,只觉后颈发凉。想起刚才甩给传令兵的耳光,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忙不迭整理衣襟,堆出满脸笑意迎上去:“府君大驾光临,张某有失远迎!快开城门。”
“不用了!”
话未说完,火熊已 “扑通” 落地,甩了甩头,乖乖地趴在轿前当起了轿夫。它身上的火焰比在乱葬岗时暗了几分,却仍把周围积雪烤得 “滋滋” 作响,倒像是在无声地炫耀刚才的空中之旅。
元湛掀开轿帘,望着城门上斑驳的弹孔,眼中闪过一丝冷意。
“松鹤楼的烤羊,可曾备好了?” 元湛靠回轿中,纸人已重新抬起轿子,“贫道的火熊,可是惦记着炉子里的炭火呢。”
张团长望着远去的纸轿队伍,擦了擦额角的冷汗。再转头看那传令兵,只见他正捂着脸蹲在墙角,指缝间渗出丝丝血迹 —— 刚才自己那记耳光,竟把他的嘴角都打裂了。他张了张嘴,想安慰两句,却又想起元湛轿上那些染血的符纸,最终只憋出句:“还不快去松鹤楼传话,就说府君回来了!”
他是张霖的子侄辈,有幸在松鹤楼露了一脸,见过元湛的模样还有他那招摇的八抬大轿。
后来因为有任务才早早离席,他不知道府君元湛什么时候走的,只知道四道城门,他这道城门连着的乱坟岗有些特殊啊……
张团长望着离去的纸轿,心底泛起一阵寒意,“去找到周营长,告诉他来我这一趟。”
“是!”
一旁的副官答道。
夜色渐深,城墙上的哨兵望着远处跳动的火光,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那些白纸人走路时,分明没有脚印,却在雪地上留下了一行行模糊的符纸印记,像极了刻在黄泉路上的往生咒,也像极了生死簿上地府记载的某些人的折寿恶行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