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朝服,九旒冠垂下的白玉珠帘随着他的动作轻轻碰撞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李德全捧着玉圭进来时,看见小太子正对着铜镜反复调整冠冕的位置。
"殿下,时辰到了。"
承稷深吸一口气,指尖在玉圭上摩挲了两下。今日是他第一次以储君身份正式临朝参政,父皇昨日特意嘱咐要他"多看、多听、多想"。
太和殿内,晨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九龙御座的金漆扶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承稷立在龙椅右侧,九旒冠的重量让他不得不挺首脊背。~看¨书?屋+ .追!最?新?章~节`掌心沁出的细汗将玉圭浸得滑腻,他悄悄在袖口上蹭了蹭。
"启奏陛下!"户部尚书周延年出列,双手捧笏,"江淮水患,三州十六县受灾,良田淹没,百姓流离。请调粮五十万石赈济。"
殿内霎时议论纷纷。工部尚书李垣皱眉上前:"漕运刚改道,若此时调粮,恐延误北疆军需。"
承稷余光瞥见父皇斜倚在龙椅上,三指轮敲扶手——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,意味着要他留心。
两年前的记忆忽然涌来:苏州码头的晨雾里,父皇指着漕船说"水能载舟亦能覆舟,治水如治国,堵不如疏"。
"太子。"顾景煜突然开口,声音不疾不徐,"你以为该如何调粮?"
殿中霎时一静。承稷喉结滚动,目光扫过阶下众臣。工部尚书眉头紧锁,户部侍郎欲言又止。他忽然看见父皇指尖在膝上划了个"商"字。
承稷深吸一口气,清朗的声音在殿中回荡:"儿臣以为,可分三步。"
他向前半步,袖中手指悄悄掐住掌心稳住声线,"其一,命沿河州县开义仓济急;其二,招商船协运,以市价八成收购余粮;其三,令受灾青壮参与漕运修缮,以工代赈。"
老臣们交换着惊诧的眼神。周延年胡须微颤:"这...商贾重利,岂会甘心让价?"
"周大人。"承稷转向他,忽然想起去年随父皇微服私访时在茶楼听到的议论。
"去岁江南粮价每石二两银,若朝廷承诺采购十万石以上,市价八成仍有利可图。何况——"
他目光清明,"漕运畅通后,商船返程时可免三成关税。"
兵部尚书赵衍突然出列:"太子殿下,商船运粮若遇匪患..."
"这正是第三策的妙处。"承稷眼睛一亮,"征调受灾青壮为漕丁,既安置流民,又充实护卫。本宫查阅过档案,去岁漕运损耗中,七成是仓廪腐败所致,仅三成是途中损失。"
顾景煜唇角微扬,抬手示意内侍:"照太子所言拟旨。"他转向众臣,"太子所议三策,着户部、工部即刻会商细则。"
退朝时,承稷跟在父亲身后半步。晨光穿透云层,为九龙御道铺上一层金箔,映得父子二人的衣袍熠熠生辉。
顾景煜的龙纹靴踏在汉白玉阶上,脚步声沉稳有力,而承稷的步履却略显急促——他仍在回味方才朝堂上父皇突如其来的考问。
"赵明远调任户部侍郎的诏书,朕今晨己发了。"顾景煜忽然放慢脚步,声音不轻不重,恰好能让身后的儿子听清。
承稷脚步骤停,九旒冠上的玉珠碰撞,发出清脆的叮当声。他耳尖倏地红了,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:"父皇!儿臣议政是为......"
"为江山社稷。"顾景煜回头,眼底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,"朕知道。"他抬手,指尖轻轻拂过儿子歪斜的玉冠,动作熟练得像是在整理自己的冕旒,"苏州到京城,漕船走二十日足够。"
承稷怔在原地,喉咙发紧。父皇的话里藏着太多未尽之意——
赵明远调任,意味着赵清梧一家即将入京;而"漕船走二十日",更像是一个隐晦的承诺,仿佛在告诉他:很快就能再见到那个杏红襦裙的小姑娘了。
春风拂过宫墙,带来一缕若有似无的琼花香。承稷恍惚想起两年前在苏州后花园,赵清梧踮脚折花时发梢掠过的气息。
他下意识摸了摸袖袋——那里还藏着她送的那幅小像,纸张边缘己被他摩挲得起了毛边。
顾景煜看着儿子发红的耳根,眼底笑意更深。他忽然伸手,像承稷幼时那般揉了揉他的发顶:"今日的策论,写得不错。"
小太子眼睛一亮,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:"是父皇教导有方。"
"少拍马屁。"顾景煜轻哼一声,却掩不住唇角的弧度,"明日寅时,朕带你去户部看漕粮账册。"
"寅时?"承稷下意识重复,随即挺首腰背,"儿臣一定准时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