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满意地颔首,转身继续前行。承稷连忙跟上,却见父皇忽然驻足,望向远处宫墙上的一株野花。那花不知何时从砖缝里钻出,嫩黄的花瓣在风中轻颤。
"知道这是什么花吗?"顾景煜问。
承稷仔细端详,摇头:"儿臣不识。"
"荠菜花。"顾景煜伸手轻触花瓣,"你母后说,这是百姓的救命粮。"他收回手,目光深远,"帝王眼中不能只有琼楼玉宇,还得看得见砖缝里的荠菜花。"
少年太子若有所思地点头,忽然明白父皇为何要带他去户部看那些枯燥的账册。
转过回廊时,顾景煜状似无意地补充:"赵家小姐擅长丹青,朕命人收拾了文渊阁旁的听雪轩给她作画室。"
承稷一个踉跄,差点踩到自己的衣摆。他抬头,正对上父皇揶揄的目光,顿时连脖颈都红透了。
"儿臣......"
"好好学治国。"顾景煜打断他的支吾,"等你能独当一面,朕就准你大婚。"
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承稷头顶。他呆立原地,看着父皇潇洒离去的背影,宽大的袖袍在晨风中翻飞如云。
远处的柳梢上,一只喜鹊喳喳叫了两声。承稷忽然觉得,今天的风格外温柔,阳光格外明媚,连宫墙上的荠菜花都格外好看。
二十日后的文华殿东暖阁。
承稷正在批阅奏章,突然听见窗外银铃般的笑声。笔尖一顿,墨汁在"漕运"二字上晕开一朵墨花。
他起身走到窗前,看见明昭正在庭院里追着一只彩蝶,发间珠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"殿下。"李德全躬身进来,"陛下命您去趟御书房。"
御书房内,顾景煜正在看北疆军报。见儿子来了,他随手推过一碟杏仁酥:"尝尝,你母后刚送来的。"
承稷拈起一块,酥皮簌簌落下。他忽然发现碟子底下压着张纸条,上面写着"申时三刻,西华门"。
"父皇?"
顾景煜头也不抬:"朕带你去个地方。"
申时三刻,西华门外。
承稷换了一身靛蓝首裰,看着同样作儒生打扮的父皇,惊讶地瞪大眼睛。顾景煜将一顶青纱帷帽扣在他头上,顺手理了理他束发的缎带:"今日带你去见个人。"
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,最终停在户部衙门外。新任侍郎赵明远早己候在阶前,见驾便要行礼,被顾景煜抬手制止:"今日不论君臣,只论学问。"
承稷的目光却落在赵明远身后的少女身上。赵清梧一袭藕荷色襦裙,发间那支木芙蓉沾着晨露,显然刚到京城不久。两年不见,她长高了不少,但那双明亮的眼睛依然如初。
"愣着做什么?"顾景煜推了推儿子的后背,"去请教赵大人漕运细则。"
承稷僵硬地上前,在距赵清梧三步处站定。少女突然从袖中取出个锦囊,双手奉上:"殿下要的《漕运考略》,家父己注解好了。"
她顿了顿,声音轻得像羽毛,"里面还夹了苏州的新茶,是...是殿下爱喝的碧螺春。"
阳光穿过廊檐,在地上投下两人交叠的影子。承稷接过锦囊时,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的手腕,两人同时像被烫到般缩回手。锦囊上绣着几枝琼花,针脚细密,显然是花了心思的。
顾景煜站在廊柱旁,看着儿子红透的耳根,摸出袖中的奏折,在"太子议漕运三策"的朱批旁添道:
"雏凤清声,后生可畏。"
微风拂过,掀起奏折一角,露出前日赵明远递的密折:"臣女清梧,尤擅漕运账目..."字迹工整,笔力遒劲。
皇帝唇角微扬,将奏折重新收好。远处,承稷正指着锦囊中的注释向赵清梧请教,少女微微倾身,发间的木芙蓉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