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元十六年,六月初八
紫宸殿内,鎏金蟠龙冰鉴吞吐着丝丝白雾。,x`x!k~a!n_s`h?u^w?u\.-c*o`m+柳青芷纤指翻飞,将晨露未干的茉莉穿成花环。
忽然"嗒"的一声轻响,顾景煜搁下朱笔,玉扳指在檀木案几上叩出两记清音。
"皇后可还记得苏州那个画蝴蝶的少年?"
银针在丝线上打了个滑。柳青芷抬眼,看见皇帝指间夹着份泥金封皮的密折,火漆上"江南学政"的印纹清晰可见。
"沈砚?"她将穿好的茉莉环轻放在冰鉴旁,甜香混着凉意丝丝缕缕漫开,"那孩子去年院试中了秀才,赵明远来信说,文章做得极漂亮,正准备参加今年的秋闱。"
她顿了顿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团扇柄,"听闻他西年来日夜苦读,竟把《十三经注疏》都抄了一遍。"
"十六岁的秀才..."顾景煜挑眉,腕间沉香念珠滑落两粒,"朕记得承稷也是这个年纪中的举。"
窗外老槐树上的蝉突然齐声嘶鸣。柳青芷执起缂丝团扇轻摇,扇面上金线绣的蝶恋花随着动作簌簌颤动,恰似那年雨巷里少年笔下的墨蝶欲飞。
"沈家如今搬到杭州了。"她望着扇面出神,"他白日跟着西泠印社的徐先生学金石,夜里还在钱塘江畔的'听潮阁'说书赚束脩。"
扇坠的珍珠突然断了线,骨碌碌滚到案几边缘,"前儿杭州织造递来的节礼里,有本《西湖梦寻》的批注本,就是那孩子..."
顾景煜突然轻笑,展开密折的手指修长有力:"倒是个有骨气的。"
他屈指弹了弹纸页,"苏州知府说他连官学补贴都拒了,非要用说书钱自付束脩。"折子上朱批未干,在"说《三国》每场得钱百二十文"处洇开一朵赤色墨花。
"哗啦——"珠帘外突然传来衣袂摩擦的细响。帝后同时转头,恰见一抹杏色裙角闪过殿门,珍珠步摇晃出的凌乱弧线,像极了受惊小鹿奔逃时扬起的蹄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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瑶华宫的冰裂纹瓷枕沁着凉意,明昭趴在上面,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枕上蜿蜒的纹路。
西年前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——江南的细雨沾湿青石板,那个叫沈砚的少年蹲在画摊前,洗得发白的衣袖卷到手肘,腕骨凸起的弧度像她收藏的雨花石般温润。
"公主怎么不玩新得的九连环了?"翠翘捧着水晶碗进来,碗里冰镇葡萄还凝着水珠,"尚宫局刚送来的,说是西域进贡的紫玉葡萄,皇后让我先紧着公主这里。"
明昭翻身坐起,赤足踩在竹簟上。金丝楠木地板沁着凉意,让她想起那年江南的雨,也是这般丝丝缕缕往心里钻。
"去把《女诫》拿来。"她突然道。
翠翘瞪圆了眼睛:"公主不是最讨厌......"
"本宫突然想温书不成吗?"明昭跺脚,腕间金镶玉镯撞在案几上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,e*r+c\i*y\a?n¨.`c?o!m′
待侍女退下,明昭从枕下摸出本《诗经》。书页己经泛黄,翻到夹着琼花瓣的那页时,干枯的花瓣簌簌落下几片碎屑。
"七月流火,九月授衣..."她指尖抚过那句批注,字迹清隽挺拔——
"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",是西年前她硬塞给沈砚玉佩的时候,少年回赠的墨宝。
窗外忽然飘来小宫女的窃窃私语:"...听说今年秋闱的主考官定啦,是礼部周大人..."
明昭猛地合上书。书页掀起的气流惊动了案头烛火,晃动的光影里,她忽然看清自己映在铜镜中的模样——发间金步摇不知何时歪了,杏红纱衣的领口也被揉得皱巴巴,活像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孩子。
"翠翘姑姑!"她突然扬声,"把去年那套男装找出来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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御花园水榭西面的竹帘半卷,夕阳将太湖石映成琥珀色。顾景煜倚在朱漆栏杆边,指尖捻着的鱼食引来一尾金鳞红鲤,鱼尾拍起的水花溅湿了龙袍下摆。
"父皇——"
明昭拎着鎏金食盒踏过九曲桥,杏红纱裙扫过青石板,腰间禁步的玉环却反常地没发出半点声响。
少女踮着脚尖放下食盒,发间那支新摘的茉莉随着动作轻颤,露珠滚落在她舒展的眉间。
"尝尝儿臣新做的藕粉桂花糕。"她揭开盒盖,甜香混着冰鉴的凉气扑面而来,"蜂蜜只放了半勺,特意照着父皇的口味调的。"
顾景煜拈起一块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