指尖在"沈记"二字上顿了顿。
明昭突然抢回书册,发间珍珠步摇撞在案角,叮叮当当响成一片。"赵姐姐托我找的书!"她耳根泛起薄红,像染了胭脂的宣纸,"她、她堂兄今年要考......"
承稷忽然笑了。他拉开紫檀木抽屉,取出封火漆完密的信笺:"巧了,赵大人昨日刚来信。"
他故意将信纸举高,看着妹妹踮起脚尖,"说今科有位十六岁的杭州秀才,文章写得......"他拖长声调,满意地看着明昭屏住呼吸。
"给我!"明昭一跃而起,腰间禁步撞在案角,青玉禁步与鎏金香囊缠作一团。她夺过信笺时,袖中掉出张琼花笺——
上面工整抄录着《尚书·禹贡》全文,字迹竟与《春秋繁露》的批注如出一辙。
承稷弯腰拾起花笺,忽然瞥见背面极小的一行字:"八月初十五,贡院放榜日,沈记茶楼说书。"墨迹新鲜,显然刚写不久。
"明昭。"太子忽然正色,"你可知私自出宫......"
"谁要出宫了!"少女夺回花笺,却因动作太急扯破了袖口缠枝莲纹的绣线。她慌忙去掩,腕间银铃清脆一响——正是西年前江南初见时戴的那只。
承稷望着妹妹跑远的背影,石榴红裙裾在朱漆门槛上一闪而逝。他下意识摸向腰间,却只触到冰冷的玉带——
那枚鹿苑定情的玉铃铛,如今正静静躺在枕边的鲛绡香囊里,夜夜陪他入梦。
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银铃声。承稷推开雕花窗,看见赵清梧站在紫藤架下,正仰头冲他晃动手中的食盒。
少女发间木芙蓉轻颤,阳光透过花瓣,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
太子慌忙合上《春秋繁露》,却不小心碰翻了砚台。墨汁泼在赵明远信笺上,恰好晕染了"沈砚"二字,像极了那年江南烟雨里,少年画师笔下洇开的墨蝶。
八月初七,顾景煜正在批阅奏折,柳青芷忽然按住他手腕:"陛下看。"
窗外,明昭穿着男装,正蹑手蹑脚地往宫门外溜。杏色首裰明显大了一号,玉冠也束得歪歪扭扭,偏那装模作样摇折扇的架势,活脱脱像极了少年时的皇帝。
"要拦吗?"柳青芷指尖在丈夫掌心轻轻一挠。
顾景煜朱笔落下,在"沈砚"二字上画了个饱满的圈:"朕派了暗卫。"他忽然低笑,"你猜她会不会又用'昭昭'这个化名?"
柳青芷望向宫墙外。晨光中,明昭己经蹿到侧门处,正踮脚往守门侍卫手里塞荷包。荷包口露出半块金锞子,在朝阳下闪着耀眼的光——那分明是上元节时皇帝赏的压岁钱。
杭州贡院外墙下,人头攒动如潮。
明昭缩在榜文最外围,鼻尖沁出细汗。她今日特意用黛粉描粗了眉毛,却忘了把耳垂上的明月珰取下,此刻正随着她踮脚的动作在碎发间若隐若现。
"让一让!"报录人骑着快马冲来,惊起一片尘埃。明昭被挤得一个踉跄,忽然撞进个带着松墨香的怀抱。
"小公子当心。"
清朗的声音惊得她浑身一颤。抬头时,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——沈砚长高了许多,青衫洗得发白,却掩不住通身的书卷气。他右手还握着卷《春秋》,左手却稳稳扶住了她的肘。
明昭张口结舌,西年时光突然坍缩成此刻的心跳如雷。她慌忙退开半步,却不慎踩到身后老者的脚。
"哎哟!"
"对不住对不住..."她连连作揖,玉冠差点滑落。沈砚突然伸手帮她扶正,指尖擦过她的鬓角时,两人同时僵住。
"放榜啦!"人群突然沸腾。
沈砚被人流挤得往前一扑,明昭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袖。少年回头,看见"小公子"绯红的耳垂和闪烁的目光,忽然一怔。
"你..."
"秋闱第一名!解元——杭州沈砚!"报录人的铜锣声震耳欲聋。
明昭还没回过神,掌心突然被塞入个温热的物件。沈砚凑近她耳边,呼吸拂过她耳畔的明月珰:"西年前的约定,在下没忘。"
摊开手心,是那块熟悉的羊脂玉佩。
文华殿内,顾景煜听着暗卫的禀报,突然呛了口茶。
"...公主殿下拉着新科解元去了樊楼,非要人家请客。沈公子当了三年的说书先生积蓄,怕是要..."
柳青芷接过密信,只见上面详细记着明昭如何逼沈砚背《洛神赋》,又如何抢了他的折扇题诗。最末一行小字尤为醒目:"沈公子认出公主后,将玉佩系回她腰间,说'这次换我去京城找您'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