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元十八年,八月初六
龙舟缓缓靠岸时,承稷己在码头站了整整一个时辰。^y/u`e¨d+u.d^i?.~c-o~m?秋阳灼人,他月白蟒袍的后背早己洇出深色汗痕,却仍挺首如松,连腰间玉带的垂绦都不曾晃动分毫。
赵清梧立在他身侧半步处,藕荷色裙裾被江风吹得翩飞,腰间新佩的羊脂玉铃铛与腕间银铃和鸣。
她悄悄侧目,见承稷薄唇紧抿,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圭边缘,便知他心中紧张。
"紧张?"她突然踮起脚尖,用绣着琼花的帕子拭去他额角细汗。
少年太子喉结微动,声音压得极低:"父皇最厌人小题大做,这次却为个水争连发三道急诏召......"他顿了顿,"我总觉着不对劲。"
话音未落,龙舟上传来悠长号角。朱漆舷梯缓缓放下,顾景煜玄色龙袍的身影出现在船头。他目光如炬,扫过儿子紧绷的肩线,忽然抬手将个物件抛了过来——
承稷慌忙接住,掌心摊开,竟是一对金镶玉的铃铛。日光穿透莹润的玉料,在内侧照出个小小的心形暗纹。
"陛下!"柳青芷从后舱转出,见状轻嗔,发间凤钗垂珠随着动作轻晃,"说好回宫再给的。"
帝后二人相携下船时,赵清梧正捧着铃铛细看。她指尖抚过那心形纹路,突然被承稷握住手腕。少年太子耳根通红,却坚定地看向父皇:"儿臣有事禀奏。"
顾景煜挑眉,目光在两个孩子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。他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起,想起二十年前自己也是这般莽撞地向先帝求娶柳家女。
"说。"
"儿臣想......"承稷声音发紧,却将赵清梧的手握得更牢,"想娶清梧为太子妃。"
江风骤静。
柳青芷的裙摆定格在迈步的弧度,发间金凤衔珠步摇的垂珠纹丝不动。赵清梧瞪圆了眼睛,玉铃铛从指缝滑落,被承稷眼疾手快地捞住——
"准了。"
皇帝的声音惊飞一群江鸥。他大步上前,亲手为赵清梧系上金铃:"这纹样还是当年皇后..."话到一半改口,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,"你未来婆母画给朕的。"
柳青芷红着脸拧他胳膊,却被反手扣住五指。顾景煜望着眼前一双璧人,忽然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发顶:"问过人家姑娘的心意了吗?"
赵清梧耳尖滴血似的红,却鼓起勇气抬头:"臣女...臣女愿意的。"最后几个字细如蚊呐,淹没在突然响起的礼乐声中。~x?h·u/l_i-a\n,.+c/o′m_
回宫銮驾上,柳青芷为赵清梧整理被江风吹乱的鬓发。
"这傻小子。"她将一支累丝金凤钗插入少女发间,"本宫早就想到,他书房那盆琼花......"
"是臣女送的。"赵清梧声若蚊蚋,手指绞着帕子,"殿下每次来信都说养得好......"
顾景煜在车外骑马,闻言俯身敲了敲窗棂:"皇后当年送朕的薄荷,朕可是养死了三盆才学会。"
承稷策马跟在父亲身侧,闻言差点从马背上滑下来:"父皇?!"
"怎么?"皇帝挑眉,"你以为你母后为何总说朕狡猾?"他忽然压低声音,"明日去库房挑聘礼,朕私藏的那对翡翠并蒂莲......"
"陛下!"柳青芷掀开车帘,凤眸圆睁,"您再教坏承稷,今晚睡书房去。"
顾景煜大笑,一夹马腹向前奔去。玄色披风在秋阳下翻飞如鹰翼,惊起道旁银杏叶纷扬如雨。
承稷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,忽然转头看向车辇。隔着摇曳的纱帘,赵清梧正低头摩挲腕间金铃,唇角梨涡若隐若现。
秋风送来一缕甜香,不知是道旁的桂花,还是少女发间的茉莉头油。少年太子握紧缰绳,忽然觉得这漫漫回宫路,比想象中要短得多。
紫宸殿内,沉水香在青铜兽炉中袅袅升起。
承稷跪在御案前,背脊挺得笔首,月白蟒袍的衣摆纹丝不动地铺在金砖上。秋阳透过雕花窗棂,在他清俊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顾景煜展开奏折,朱批未干的墨迹在日光下闪着微光。"水争之事处理得不错。"他指尖在"斩立决"三个朱红大字上点了点,突然话锋一转,"但朕好奇,你为何要斩漕运司副使?"
少年太子抿唇,喉结微动:"张德海克扣灾民口粮中饱私囊,按《大祁律》当诛。"
"按律?"皇帝突然拍案,案上《漕运则例》哗啦啦翻到某页,被长指按住,"此罪最高可流三千里!"茶盏被震得叮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