猛地俯下身,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墓碑上。
“爹!娘!”
他喉头剧烈地滚动,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。
“儿子.....不孝啊!”
父母在,人生尚有来处。
父母去,人生只剩归途。
一年、两年....
那种悲伤或许会变淡。
但它不是消失了,而是一生的潮湿。
生老病死,世间常态。
可生离死别的必修课,任其穷极一生也无法学会。
即便肉身湮灭,血缘缔结的羁绊依旧能穿透生死。
生命的终点,从来不是孤寂的句号。
而是那些带有体温的呢喃私语。
风雪渐渐停止。
昔日尚有人影的石城里,再也不见那些袅袅炊烟。
陆沉舟带着一家人搬到了长安城,每年的清明都会来此祭拜上香。
七月的关陇。
阳光慷慨得近乎奢侈,泼洒在无边无际的麦田上。
沉甸甸的麦穗,饱满得几乎撑破外衣。
在热风里谦逊地低下金灿灿的头颅,汇成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金色海洋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烈而醉人的甜香。
那是即将成熟的麦粒酝酿的淳厚气息。
暖烘烘地裹挟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。
陆沉舟站在田埂高处。
布衣短衫,裤腿挽到膝盖,沾着新鲜的泥点。
他眯起眼,望向这浩荡的金色波澜。
三年前初抵此地的景象,恍如隔世般在眼前闪过。
龟裂的焦土,枯槁的树影。
风中裹挟着绝望的呜咽与刺鼻的腐臭。
“爹爹!”
一声嘹亮清脆的呼唤自身后传来,带着孩童特有的无忧无虑。
陆沉舟转过身。
八岁的陆迟光着脚丫,像只灵敏的兔子般沿着田埂跑来。
手里攥着一根新折的麦穗,金黄的麦粒簇拥在翠绿的穗轴上。
“爹爹!你看!”
陆迟跑到近前,兴奋地踮起脚,把麦穗高高举到他面前。
小脸仰着,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
“这是我种的,娘说这根最沉实。”
他眼睛亮晶晶的,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和毫无保留的亲近。
陆沉舟笑了,伸手接过那根沉甸甸的麦穗。
顺手揉了揉大儿子汗湿的乱糟糟的头发。
“好小子,去玩吧,别踩坏了人家的田地。”
陆迟咯咯地笑起来,露出一口小白牙。
又像来时一样,一阵风似的沿着田埂跑远了。
小小的身影很快融入了远处金色的麦浪。
消失在田间忙碌的点点人影之中。
一群农人正围着一架巨大的、缓缓转动的水车忙碌着。
他们的吆喝声、欢笑声。
水流冲击水轮的哗哗声。
混合着夏日的蝉鸣,清晰地传了过来。
几个妇人提着竹篮,沿着田埂走来。
篮子里是刚蒸好热气腾腾的馒头,她们笑着招呼田里的男人歇息。
几个半大的孩子追逐打闹着跑过。
其中一个孩子不小心摔倒在松软的田埂上。
沾了一身泥,哭得很厉害,旁边的大人跟着哄笑。
陆沉舟走在麦田边缘。
看着眼前这喧闹而充满生机的景象,唇角的笑意久久未散。